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的时候,这条街才算真正活了。
卖炒粉的推车滋啦滋啦冒着油烟气,老板娘把铁锅颠得哐哐响。隔壁水果摊的喇叭有气无力地喊着“西瓜两块五一斤”,声音被公交车进站的轰鸣掐断。骑电动车的外卖员像鱼一样从缝隙里钻过去,橙色蓝色的工作服被霓虹灯染成别的颜色。
街角那家便利店,玻璃门开了又关。穿西装的男人走出来,扯松领带,在垃圾桶旁点了一支烟。火星子明灭的瞬间,能看清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。烟抽到一半,手机响了。他没接,只是把烟头摁灭,转身走进地铁口。
天桥上总有个老头在拉二胡。琴筒搁在腿上,弓子一来一回,声音断断续续的,像雨天漏水的屋檐。有人往他面前的铁盒里扔硬币,叮当一声,曲子也没停。有个姑娘蹲在旁边听了很久,最后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,轻轻放在铁盒边上。
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洗衣店里,滚筒永不停歇地转着。透过玻璃门,能看见各色衣服在里面翻滚,红的像心跳,蓝的像深海。偶尔有夜归的人推门进去,带来一阵夜晚的凉气,然后又消失在成排的洗衣机后面。
居民楼的窗户一格一格亮着。有的很热闹,能看见人影晃动,听见电视节目的声音漏出来;有的始终暗着,像缺了牙齿。七楼那扇窗后面,总有个剪影坐在书桌前,一动不动,直到整栋楼大部分的光都熄灭。
巷子深处的猫悄无声息地走过墙头。它停在一家小餐馆的后门,那里有只不锈钢碗。老板娘出来倒厨余的时候看见了它,没赶,转身端了半条鱼放在碗边。猫等她关上门才凑过去,吃得很慢,耳朵时刻转动着。
最后一班地铁开走以后,清洁工开始冲洗街道。水柱冲过路面,把一天的痕迹都卷进下水道。早点铺的灯先亮了,蒸笼摞得老高,白汽一团一团涌出来,在路灯下慢慢散开。
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,扫街的竹帚声由远及近。第一个晨跑的人出现在河滨步道上,脚步规律地敲打着地面。公交车总站亮起调度室的灯光,发动机开始预热。
城市打了个哈欠,翻了个身,把夜晚卷进皱褶里,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喧嚣。而那些在深夜里独自亮着的,暗着的,行走的,停留的,都被晨光轻轻覆盖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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